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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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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。

阡陌把粥端過來,遞給他,坐在一旁看他吃。

“有話說?”倉謖忽而道。

阡陌知道這是個人精,也不吞吐,道,“你病好之後,有何打算?”

倉謖卻不回答,道,“你呢?有何打算?”他看看阡陌,“你無信物,官署中的人又不識得你。”

阡陌道:“游聃父將返樊國,他路過郢,可帶我一程。”

倉謖沈吟,道,“這位游聃父,你是如何見到的?”

阡陌將她去官署求助的過程說了一遍,當聽到游聃父主動幫忙的時候,倉謖的眉頭微微皺起。

“他識得你?”

阡陌點頭,“他說他剛從郢都過來。”

“那麽他應當知道你與楚王之事。”

“我也這般想。”

“你來到此處之後,可有官署的人尋來?”

“無。”

倉謖意味深長:“也就是說,他並未告知官署。楚王在尋你,他若出面告知大司城,你回郢都便是輕易之事。可他不曾,且還要自己送你回郢都,意欲何為?”

阡陌亦是考慮這個問題,猶疑不決。游聃父這般熱心,但這熱心的背後的目的卻讓她疑惑。她並不覺得他有惡意,她和倉謖兩人,一個弱一個病危,他下手收拾是輕而易舉,可是他沒有。但要是說沒有打算,她也不信。
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過了會,倉謖斷言道,“待得外面人少些,我等便離開。”

阡陌的心一提,忙道,“可你的傷……”

“比這更重的傷我也得過。”倉謖不耐煩道,“舟在何處?”

“在津口,”阡陌說,“我托一戶漁人幫看著。”

倉謖頷首。

阡陌看著她,“你要送我去郢都?”

“不然如何?你自己去麽?”倉謖反問,“你知曉路麽?”

“可你……”

“我要做甚由我主張,你莫操心。”

阡陌撇撇嘴角,想到這的確再好不過,不再多說。

*****

楚王一路自句澨而來,入城之後,首先去了官署。

大司城聽聞楚王駕到,忙不疊地引著屬吏出門迎接。還未到大門前,楚王已經風塵仆仆的走了進來。

他神色著急,似乎趕了許久的路,額上泛著汗光。

“林阡陌可曾到此?”不待受禮,他劈頭便問。

林阡陌?大司城一臉茫然,看看屬吏,他們亦是不明。

楚王急不可耐,“林阡陌!曾任司衣,司會府女史,她可曾來過?!”

大司城等人皆唬了一下,面面相覷。

“稟大王,我等未曾聽聞。”大司城小心翼翼地說。

楚王面色驟變。

這時,身後忽而傳來一個聲音,“稟……稟大王……”

楚王看去,卻見是幾個看門的仆隸,他們伏跪在地,神色惴惴。一人戰戰兢兢地開口,“昨日,卻曾有一女子到官署來,自稱是司衣……”

楚王目光一亮:“她在何處!”

“她……”那人囁嚅,“樊國的司徒帶走了她,說要去找伯良,為她兄長治病……”

*****

溜走需要時機。阡陌在屋子裏找到了筆墨和牘片,寫了一封信,備述對伯良和游聃父的感激之情,預備做留言。

午後,她借著出去取晾幹的衣服的當口,四處查看。

伯良的家宅挺大,又是午後易疲倦的時候,並沒有什麽人。

阡陌穿過回廊,想探一探路,忽然聽到些人聲傳來,忙縮到墻後。

而待得看清了游聃父身旁的的人,阡陌一驚!

蒍賈到丹陽來督促築城之事,聞知游聃父正在伯良府中,親自登門拜訪。

游聃父在郢都時,二人有些來往。聽聞蒍賈來到,游聃父亦是驚詫,忙出門迎接。

伯良亦識得蒍賈,卻不喜歡應付這些高高在上的上卿,與蒍賈在堂上客套一番,推說還有病人,自顧離開,將蒍賈留給了游聃父。

游聃父無奈,只得親自招待蒍賈,小坐片刻,到後園中散步。

“伯良長居丹陽,想當年,先王曾令他入郢,他亦辭而不受。”蒍賈道,“這麽多年過去,他還是這般性情。”

游聃父笑笑,道,“伯良不羈而好逸,入郢難免多方應酬,確不宜入官署。”

蒍賈問:“我聽聞伯良治病挑剔,不知何人來求醫?”

游聃父目光一動,道:“聽說是鄉野之人,受野獸所傷。”

蒍賈頷首,沒再多問。

游聃父看著他,道,“餘離開郢都之事,工尹忙碌,未得告辭。不想今日,卻在丹陽遇見了工尹。”

蒍賈苦笑,道,“是啊,近來清閑了些。”

想起前陣子的事,簡直不堪回首。穆夫人一意孤行要殺林氏,楚王歸來之後大怒,參與之人皆遭問罪。蒍賈雖因力保林氏及查處子允而得免,但仍能感覺到楚王的態度,他以往但凡出征,都會叫上他去議事。可是此番出征棠地,蒍賈連個信也沒收到。

他苦惱十分,只得借築城之事到丹陽來,一是散散心,二是希望將此事做好,在楚王面前挽回些面子。

二人正說著話,一名蒍賈的侍從匆匆而來,對蒍賈耳語幾句。

游聃父在一旁看著,見蒍賈的臉色倏而一變。

“當真?!”他問。

侍從忙道:“確實無誤,已經到了官署中!”

游聃父訝然:“何事?”

蒍賈正待說話,卻聽聞外頭傳來些傳話之聲。

伯良的家人匆匆趕來,神色激動,“工尹,司徒!主人讓小人告知二位,大王到了府上,請二位到前堂去!”

二人皆是面色一變,對視之下,皆不可置信!

蒍賈不敢耽擱,即刻匆匆往堂前而去。

游聃父緊跟其後,沒走幾步,突然想起什麽,低低吩咐從人,“速速到偏院,請司衣到堂上!”

從人不明所以,卻即刻應下,往偏院而去。

還未到堂前,二人卻見楚王已經匆匆而來,後面跟著神色覆雜的伯良。

蒍賈正待行禮,忽而聽楚王急急問道,“阡陌何在!”

他心中一驚,詫異地擡頭,卻見楚王盯著游聃父。

游聃父料到他必是已經知曉,不慌不忙地一禮,微笑道,“大王,夫人正在偏院之中。”

楚王喜上眉梢,正待前去,卻見前方匆匆地跑來一個從人。

“司……司徒!”他氣喘籲籲,面色難看,“方才……方才我到偏院中去,那位女子與病人……皆……皆不知去向!”

聽得這話,眾人一怔,接著色變。

楚王不由分說,推開那從人便朝前方奔去。

偏院裏,寂靜一片。

“阡陌!”楚王跑進去,只見四周空空如也,半點痕跡也沒有。他急得幾乎發狂,氣急敗壞地轉頭,喝問一臉不知所措的眾人,“她在何處?在何處?!”

伯良皺眉,叫來剛才在附近做事的人詢問,一名仆婦說,“方才我從外面回來,見那女子扶著男子,往津口那邊去了……”

64、

阡陌看到蒍賈的時候,很是吃驚。

蒍賈受楚王之命,追查刺客之事,穆夫人抓她,就是帶著蒍賈去的。

相比穆夫人,這個人對她客氣許多,但是阡陌並不敢對他全然放心。

她到了這裏,蒍賈也到了這裏,並且還跟著游聃父!阡陌並不知道游聃父跟他是什麽關系,但是這個人湊在一起,讓她猶疑不定,遭遇了太多的變故,她已經成了驚弓之鳥。

阡陌即刻回去,將此事告知了倉謖。

倉謖皺著眉,道,“他看起來像是來拿人麽?”

阡陌想起他們的樣子,似乎在散步,搖搖頭。

倉謖沈吟,道,“為穩妥而計,我以為還是即刻離開為上。”

阡陌拿不準游聃父到底要做什麽,思索片刻,點點頭。

二人馬上動身。倉謖的臉色雖還有些不太好,但走起來沒有問題。劍沒有被收走,倉謖佩在腰間,清點了盤纏,瞅著外面無人,快步往最近的側門而去。

一路上並未遇到什麽人,今日是圩日,穿過兩條窄街,便是大路。入城交易趕集的人熙熙攘攘,接踵摩肩。倉謖雖然剛重病一場,腳步卻快,阡陌幾乎跟不上。

“你的傷,要緊麽?”她低低問。

倉謖卻沒回答,忽而拉住她的手,擠到街邊一攤賣香草的小販面前。小販見了他二人,眉開眼笑,連聲招呼。

阡陌拿起一小把椒實聞了聞,偷偷回頭瞅去,兩個巡街的士卒走了過去。

“走吧。”倉謖淡淡道,讓阡陌放下東西,神色自若地再度鉆入人群。

阡陌看他反應敏捷而靈活,心想果然是搞偷襲的。

忽然,身後傳來嘈雜的聲音,阡陌轉頭,似乎有好些人正朝這邊跑過來。

“快走!”倉謖喝道,即刻推開前面的人,拽著她朝津口奔去!

可是人太多,喧嘩聲鼎沸,望到那些士兵的長矛越來越近,阡陌心慌不已。城門外,津口就在前方。城門的士卒見到亂象,即刻來阻攔。

倉謖舉起旁邊牛車上的一筐果子,朝那些士卒砸去,“鏘”地拔出劍來!

“到舟上!去!”他朝阡陌道。

阡陌看他要親自與那些人拼殺,心中一沈。

“不可!”她急道,“你與我一道走!”說罷,她眼看著一個士卒跑過來,急中生智,拾起地上的果子,拿出扔鉛球的氣力,朝他擲過去。

那士卒猝不及防,被扔中了腦袋,痛呼一聲。

阡陌再接再厲,忙又拾起另一個……

“林阡陌!!”

這時,一聲大吼突然傳來,如同強雷,狠狠劈在了她的心上。

阡陌睜大眼睛回頭。說時遲,那時快,一個影子突然出現倉謖的面前,只聽“鏘”一聲,兵器脆生生地相撞!幸而倉謖反應及時,用劍格住,手腕卻是微微一麻。

倉謖心中巨震,這感覺,他曾在句澨的森林中體會過!

他瞪著面前這個人,又驚又詫,卻目光一寒,登時激起殺氣。他即刻使劍反攻,銅劍碰撞出火花,二人打在一處,難解難分。

圍觀的人見得這般情境,卻是津津有味地圍觀,紛紛喝起彩來。

阡陌急得快要哭出來,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,大聲的喊,“別打了!大王!倉謖!別打了!”

二人卻仍然各不相讓。

楚王沈著臉,殺氣騰騰,招招淩厲。倉謖剛受過傷,大病剛愈,剛開始還能抵擋,越到後面,卻越是體力不支。

終於,楚王再度將一劍劈下時,倉謖打了一個趔趄。

楚王得了時機,正待取他性命,阡陌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,急道,“別打了!他會死的!”

“寡人就是要殺了他!”楚王暴跳如雷,指著倉謖,“你敢劫持寡人的人!將他車裂!”

倉謖靠在一堆籮筐上,被人用劍指著喉嚨,臉色蒼白,喘著氣,冷冷地看著他,毫無畏懼。

“他不是壞人!”阡陌急道,“若無此人,我幾乎死於亂軍之中!”

楚王一怔,看向她,“他救了你?”

阡陌懇求地望著他,用力點頭,“伯崇要抓我,是倉大夫帶我逃走,也是他將我送到了丹陽!”

楚王面色不定,少頃,再看向倉謖。

四目相對,二人仍是面若冰霜。

“來人。”過了會,楚王冷冷道,“將此人帶下。”

旁人應下,把倉謖拉起。

阡陌忙道,“他有傷!煩送他到伯良府上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卻被楚王抓住了手臂,“這般多話作甚,走!”拉著她,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。

士卒們面面相覷,再看看倉謖,有些不知所措。

子由機靈,看倉謖面色不好,衣服上滲出來血,忙令人找來木板,將他扶上去。又揮手驅散人群,“莫看了莫看了!讓開!”

倉謖望著那二人消失在人群那邊的背影,未幾,收起目光,望著頭頂烈烈的太陽,只覺呼吸跟陽光一樣燒熱。

肋上又在疼,似乎已經侵入了心……

*****

丹陽是楚人的舊都,王宮雖不及郢都大,卻亦頗具氣勢。

阡陌被楚王帶上馬車之後,一路疾奔,進了王宮。馬車顛簸,他的手一直緊緊抓在阡陌的手臂上,眼睛盯著車簾之外,神色沈沈。

在郢都逆旅那件事的時候,阡陌就已經見識過了楚王的脾氣。她知道他在氣頭上,多說無益,也不開口。心情此時很奇妙,她的心撲撲跳著,卻不恐懼也不生氣。事實上,直到現在,她也還覺得恍如做夢,不敢相信楚王真的就坐在自己的旁邊,唯一讓她有真實感的,是臂上的那只手,硬得像鉗子,隔著衣料透著熱。

想起剛才那場面,阡陌恍惚又囧然,那似乎不是想念許久的戀人歷經萬難終得重逢的正確場景啊……

“你怎不說話?”過了好一會,楚王首先沈不住氣,語帶惱怒。

阡陌楞了一下,轉頭,對上楚王的黑眸,沈沈的,不知喜怒。

“是你不說話……”她囁嚅。

“我喊了你那麽多聲,你聽不見麽?!”

楚王怒氣沖沖地說。

阡陌望著他:“我……我未聽見……”

“我喉頭都要破了!你只顧跑,我都追不上!我從郢都出來,就是要去尋你!可棠地到處尋你不見,有人說你去了句澨,我又去了句澨,還是不見!好不容易找到了丹陽,卻見你跟一個男子逃了!”

楚王說著,就氣不打一出來,眉毛幾乎豎起,“林阡陌,我尋你尋得多辛苦你知道麽!”

旁邊的禦士、從人豎著耳朵,聽到楚王嘴裏蹦出這話,都不由寒了一下。

阡陌望著他,眼圈卻是忽而一紅。

“我知道……”她低低道,吸吸鼻子,淚水卻一下掉了出來,聲音斷斷續續,“我……我一直要去尋你……擔心你……怕、怕再也見不到你……我每日都盼著不久就會見到你……可總是見不到你……”

多日來的思念,瞬間如破繭般泉湧而出。

楚王的心似乎被什麽用力拽了一下,方才的怒氣登時煙消雲散。他看阡陌哭得越來越厲害,有些手足無措,“嗯,莫哭了……”

阡陌擦著眼睛,卻止不住,“……我以為、以為又有惡人來抓我……這才想逃……逃去郢都……尋、尋你……”

楚王楞了楞。

心中亦是悲喜交加,忽然,他緊緊地回抱住她,將她的哽咽埋在胸口……

車上的低語窸窣傳來,動靜轉變太快,眾人不敢多探究,面面相覷,臉上發紅。

“偷覷什麽。”寺人渠走在前頭,給旁邊回頭張望的寺人一個爆栗。

心裏卻不禁苦笑,大王,收斂些啊,到處是人,都聽著呢……

*****

一場混亂,把丹陽城中的人們攪得一驚一乍,而不久之後,當他們聽說那個氣勢洶洶的年輕人正是楚王,皆是驚喜不已。

楚王長居郢都,來丹陽的次數屈指可數,即位之後,也不過在兩年前來過一次。

許多人都沒有見過楚王,聽得消息,紛紛湧到舊王宮的門前觀望,希望可以再看到楚王。

問清了前後事由之後,游聃父被召入了王宮。

他一臉淡定,對著面色不豫的楚王,大方行禮,鎮定自若。

“寡人未知司徒亦到了丹陽。”楚王在上首道。

“寡君為病痛所擾,小臣與丹陽伯良相善,故而來此。”游聃父和聲答道。

楚王目光微寒:“司徒為吾婦解難,寡人甚慰。可據寡人所知,司徒未將吾婦至丹陽之事告知官署與工尹。寡人此番請司徒來,請以解惑。”

游聃父向楚王一禮,道,“稟大王,小臣瞞下夫人至丹陽之事,乃是為親自護送夫人往郢都。此事,小臣確有私心,然亦是為大王、夫人及寡君而計。”

楚王眉頭擡了擡,有些詫異。

“哦?何解?”

“大王,”游聃父道,“大王欲娶夫人,小臣在郢都時,已是盛傳。大王決意如此,公之於天下,稟之於神明,然不為貴人所容,終成夫*事。其中因由,未知大王可曾細想?”

楚王面無表情:“若司馬是說穆夫人,此事已平,不再為害。”

“小臣並非單指穆夫人。”游聃父緩緩道,“大王乃楚國國君,強據一方,今日之楚國,亦非昔日篳路藍縷可比。大王所娶之婦,不僅為各國所矚目,更為國中所矚目。大王的宮中、官署中,貴人無數,夫人為大王正室,出身行止,皆為國人表率。夫人出身,非諸國公室,亦非國中貴胄,貴族之中難免有人心存不服。大王強令立夫人,也許無人明裏反對,可夫人唯一可依仗著,不過大王之愛,一旦大王不在,夫人則無所依恃,此乃其一;其二,穆夫人之事,大王懲治,自是妥當,可將來若有人以此為柄,謗夫人失德,夫人豈非百口莫辨。”

楚王的心漸漸沈下。

穆夫人的這件事,他亦思索許久,游聃父所言,可謂正中下懷。阡陌無所依仗,作為夫人,的確是個大患。

“依司徒之意,寡人當如何?”他神色不改,問道。

游聃父道:“大王,樊國地處楚國與中原之間,雖無楚國之強,亦有少昊之德。若大王不棄,樊國願助一臂之力,以成兩國永好。”

楚王明白了他的意思,看著他,目光深深。

“樊嬴麽。”他說。

游聃父向楚王再禮:“寡君仁厚,必以嫁妹之禮相待。”

楚王卻倚在幾上,聲音緩緩,“可寡人已經遣人到宗周,為她問詢了歸宗之事。如今司徒勸她入樊國,寡人要反口麽?”

游聃父聞言,楞住。

*****

阡陌留在楚王的宮殿裏,被一群人伺候著沐浴更衣。她本就不習慣這樣,進了浴室之後,就委婉地請那些侍婢們都出去,自己進湯池裏,洗了這個月以來最舒服的一次澡。

她把整個人埋進溫水之中,屏著氣,好一會才冒出來。

燈光在水珠裏晶亮地晃動,阡陌抹一把臉上的水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嘴唇上有點痛,她摸了摸,卻不禁笑了笑,臉上熱騰騰的。

那是剛才楚王還在的時候,兩人訴說前緣,阡陌有些感慨地擦著眼淚,說她現在還不相信他們重新遇到了,怕自己在做夢。

楚王看著她,突然吻上來,很用力,將她的唇咬得紅腫,好一會才放開。

“現在,你信了麽?”他喘著氣,認真地地看著她,兩眼灼灼,似乎剛完成一件大事。

阡陌想起來,就覺得哭笑不得。

她想到他,心裏就皆是甜蜜,歷經磨難重新相遇,那種舍棄不掉的感覺就更明顯……

外面的侍婢聽到裏面沒有了動靜,小聲地問,可要進來服侍。阡陌應一聲,說不必,自己起來,擦了身,用巾帕裹住頭發,穿好衣服走出去。

待得收拾齊整,寺人渠走進殿內,笑瞇瞇地看著她。

阡陌先前已經與他互相傾訴了一番離別重逢之情,如今平靜下來,亦露出微笑。

“大王還未回來?”她問。

“大王方才會過了游聃父,如今在見宮正,大約快回來了。”寺人渠道。

阡陌頷首,讓旁邊的侍婢去取些水來,卻小聲問寺人渠,“你可替我問了倉謖之事?”

“問了。”寺人渠提起他,臉拉下,仍然沒好氣,“子由將他送到了伯良府上。嘖嘖,真是好人無處救,惡人有良醫。”

阡陌知道他仍然在介懷句澨的事,那次,他和阡陌都差點死在了倉謖的手上。聽到倉謖有人救,阡陌松一口氣,點點頭。她還想問寺人渠有沒有見過芒,這時,外面的寺人來報,說楚王回來了。寺人渠忙讓開,沖阡陌暧昧一笑。

楚王的步子很快,像風一般,似乎急不可耐。進了寢殿之後,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鏡前的阡陌,臉上露出笑意。

“想我不曾?”他過去抱住她,親了一下她的面頰。

阡陌赧然,瞅向旁邊,發現寺人渠早已經把人都帶了出去。

“我在問你,你怎東張西望。”楚王捏住她的下巴,不高興地說。

“想,一直在想。”阡陌無奈地笑,握住他的手,“議事畢了?”

“興許。”楚王道,“我見無人,心裏想著你,就走了回來。”

阡陌的心又被甜了一下,雙目亮晶晶的,望著他的臉,只覺怎麽也看不夠。

她想起自己那些一直打算跟楚王說的話,猶豫了一下,道,“大王……”

“莫喚大王。”楚王卻打斷,“你喚我大王,我總覺無好事。”

阡陌哂然:“那該喚什麽?”

楚王想了想:“侶。”

阡陌詫異:“可那是你的名諱……”

“就這麽喚。”楚王霸道地說。

阡陌望著他,心中忽而十分感動。她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,還是在郢都的時候,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楚王跟她說話,就已經漸漸地不城“寡人”,而是稱“我”。她曾經為他們之間的地位差距裹足不已,楚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,至少在兩人獨處的時候,他們十分融洽,沒有等級,只有戀人。

“侶,”她抿抿唇,望著他,“我雖認識芒,但我從不曾想謀害你。”

楚王訝然,沒想到她會主動跟自己說起這件事。

“我與芒在銅山相識,那夜他行刺,確曾路過霄宮,我也認出了他,而後,你就來了。”坦誠說話需要勇氣,阡陌的心撲撲跳著,還是決定說下去,“我一直想與你說起此事,但又不知從何說起。而後,穆夫人要殺我,多虧伍大夫將我帶出城,落水之後,芒將我救起,我醒來之後,已在往棠地的路上。”

阡陌的手有些發涼:“侶,你惱我麽?”

楚王在子允的供述之中,已經知曉了這些,但是聽阡陌自己說出來,還是覺得心情異樣。

“為何與我說這些?”他低低問,“不怕我真的惱?”

阡陌沈默了一下,道,“侶,我這些時日想了許多,一直以為自己或許活不到見你。那時,我心中最後悔的就是此事。我將你視為最珍愛之人,卻連實話也不肯對你說,豈非欺瞞。”

楚王的喉嚨動了動,看著她忐忑不安的眼睛,只覺這女子的心思簡直不能用可惡或可愛來形容,卻是著著實實讓他心疼。

他嘆口氣,將她摟入懷中。

“我若惱你,還來尋你做甚。”他苦笑,“林阡陌,你就是咬定我不舍得責罰你,是麽。”

阡陌楞了楞,擡起頭來想說話,卻被楚王用力按回去,“我說什麽便是什麽,你不可反駁!”

阡陌無奈至極,心裏卻是軟綿綿的,終於露出笑容,伸手環著他的腰。

“阡陌,我方才見過了游聃父。”楚王忽而道,“他是王子游之後,周王遣去樊國的上卿,你歸宗於他族中,如何?”

阡陌訝然,擡起頭。

“游聃父?”她問。

楚王頷首。

她想了想,忽然明白過來。游聃父為什麽出手相助,為什麽想要自己送她會郢都,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。若是他把自己交給官署,或者蒍賈,那麽討楚王歡心的就不是他,也沒有了說話的分量。

見她不語,楚王忙道,“我思索許久,你無母家可依恃,樊國與楚國是近鄰,游聃父又出身周王之族,隨他歸宗,便可堵了那些嘴碎之口。你也不必做什麽,歸宗之後,便可行六禮,名正言順嫁到楚國。阡陌……”

“我並無異議。”阡陌道,看著他,雙眸映著燭光,溫柔閃亮,“我只是在想,你做了這麽許多,我該如何報答?”

楚王聽得此言,眸光忽而一深,變得灼灼。

他看著阡陌,嗓音低低,“你……月事還有麽?”

阡陌哭笑不得,這個人竟然把它記得這麽清楚。

“還要幾日才到。”她說。

“哦?”楚王意味深長,“如此說來,要抓緊?”

阡陌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。

楚王突然將她抱起來,大步地朝榻上走去。

擁吻和纏綿,如同期待已久的甘霖,水到渠成。

二人喘著氣,吻落在彼此的臉上和身上,手指扯去衣帶,探入肌膚之間,如同浸染渴望。

“大王……”忽然,殿外傳來從人的聲音。

無人搭理。

“大王……”那聲音又傳來。

阡陌喘著氣,低低道,“有人……”

“莫管他們……”楚王將她的話語堵住。

“大王,:那從人道,“棠地急報,叛亂的舒人已經被圍堵在山上。大王離開時曾說不得冒進,圍住之後,一切由大王定奪,如今司馬詢問,是否一舉全殲?”

阡陌的目光忽而定住。

感受到她的停滯,楚王擡起頭來,四目相對,皆仍帶著未褪的□□。

“棠地?”阡陌猶豫了一下,問道。

“在我往句澨時,他們就敗了。”楚王道,片刻,補充,“那個芒,還活著。”

阡陌怔住。

“大王……”

“知曉了!”楚王有些惱怒,再看向阡陌,神色不定。

“我去去就來。”他吻了吻阡陌的額頭,未幾,披衣起身。

65、

阡陌望著楚王離去,有些怔怔。好一會,她才躺下來,系好衣服,拉上褥子。

方才聽到從人的那些話,她心裏震了一下。這些天來,她的心裏也一直牽掛著芒,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芒的消息,卻是他們戰敗被圍。

楚王雖沒有說什麽,但是阡陌知道,他能感覺得出來。他特地告訴自己,芒沒有死。阡陌回想著那從人的話,他說,楚王離開的時候曾經吩咐,只消將叛軍圍住,其餘一切等他回去再定奪。

他離開是為了來找自己,阡陌能夠想象他走得有多匆忙,心中愧疚;可想到芒,卻又心緒覆雜。

楚王在殿上與眾人議事,一談就是兩個時辰,回到寢殿的時候,壁角的登臺只剩殘火。

阡陌躺在榻上,似乎睡著了,一動不動。楚王看到她,心中倏爾放松下來,自己到柂前更了衣,輕手輕腳地走過去。

他拉起褥子的時候,阡陌動了動,睜眼看到他。

“回來了……”她說,聲音有點含糊。

楚王心中一甜,低頭吻吻她的面頰。

“睡吧。”他說,罷了,把燈吹滅。

阡陌剛才迷迷糊糊淺睡,做了好些夢,如今被吵醒,卻再也睡不著。

楚王躺下後,十分自然地把手臂伸過來,阡陌擡頭,挪了挪,貼過去,把頭枕在上面。

夜已經深了,兩人都有些疲倦,先前的被打斷的激情沒有再繼續。誰也沒有說話,互相擁抱依偎,似乎都在享受這難得而充實的平靜。

阡陌想起,上一次他們這樣躺著,還是在高陽宮,楚王離開之前。

“你要回棠地麽?”阡陌終於開口,輕聲問。

“嗯,明日一早便出發。”楚王道。

阡陌沈默了一會,道,“侶,你帶我去,好麽?”

楚王沒有回答,阡陌能感覺他的頭轉了過來。

外間的燭火光淡淡投來,阡陌望著他,那雙眸沈黑,看不出情緒。

“侶,”她耐心道,“芒雖是反叛之人,但心地仁厚,他反叛,亦不過是為了追隨他兄長……”

“可他依舊視楚國為仇敵。”楚王打斷道,“若被圍的是我,他會毫不猶豫殺了我。”

阡陌啞然。

這話確實,他們的立場,本來就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,就算芒再好,也改變不了這一點。

感覺到阡陌不語,少頃,楚王嘆口氣,“我不會殺他。”

阡陌心中一喜,正要開口,卻聽他接著道,“但我也不會放過他。一事歸一事。他救了你,我可免他死罪,但他們此番反叛,攻城略地,楚人亦有許多人死傷,豈可輕饒。”

阡陌楞住:“那……”

楚王忽而捏了捏住她的下巴,有些不高興,“今日你我好不容易相見,話都說不上許多,你卻總提別的男子,什麽倉謖什麽芒,將我置於何處?嗯?”

阡陌哭笑不得,忙拉開他的手,“我一直在與你說話,何曾提過多少他們。”

楚王卻是蠻不講理,翻身將她按住,“我說你提了就是提了!”

阡陌被他抓到肋下,忍不住笑起來,連忙躲開。

楚王卻不放,繼續再撓,阡陌笑得幾乎眼淚要出來,連聲告饒。

“阡陌阡陌……”待得兩人再躺回原位,楚王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,意猶未盡地喃喃道,“你可知曉我多想你……”

雖然二人的情話說過不少,可是阡陌每次聽他這樣對自己低語,總是無法抗拒,心裏甜甜的。阡陌有時覺得,他吸引自己的地方,大概就是這捉摸不透的性子,時而像個正人君子似的文質彬彬,時而卻像個孩子一樣撒嬌耍橫。

阡陌輕輕撫著他的鬢發,“那……你還帶去去棠地麽。”

“帶,怎不帶。”楚王在她唇上咬一口,“我若將你留下,一轉眼又不知會跑到何處,你就是缺一根麻繩捆著!”

*****

夜剩下的並不多,第二天,阡陌被楚王叫醒的時候,還覺得困倦得很。

楚王的精力卻是十分好,自己去穿了衣服回來,見阡陌又躺了回去,啼笑皆非。

他讓一臉無奈的侍婢們退下,親自將她拉起來。

“天還未亮……”阡陌揉著眼睛,嘟噥道。

“起身用過膳就亮了。”楚王道,看著她惺忪的嬌俏模樣,片刻,目光順著脖頸下去,落在微微敞開的衣領下,“再不起來,寡人亦可紆尊降貴,為你更衣。”

阡陌過了好一會才發覺,忙捂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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